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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 玉蔻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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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州还是一如既往的肃穆古朴, 白墙黛瓦,空气潮湿,街道清幽静谧, 像是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。勾栏里, 残妆半褪的琵琶女倚在廊下, 意兴阑珊地唱着小曲儿:“长夜惊梦,不觉秋深, 泪染胭脂透……”


哀哀戚戚的闺怨小调, 衬着早春的绵绵细雨,分外令人断肠。玉蔻簪着新丧的白花, 执着一柄素色纸伞从勾栏旁经过的时候, 刚巧听到琵琶女用宛转而伤神的嗓音唱道:“君埋泉下泥销骨, 我寄人间雪满头。”


她忽地停住了脚步。


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……


深埋泉下泥销骨的是阿七,独寄人间雪满头的……是她玉蔻。


胸中那颗凉了许久的心脏忽地刺痛了一下,反应过来时, 她眼眶已是渐渐酸涩, 视线一片模糊, 竟分不清下雨的究竟是这个世界, 还是她的眼睛。


阿七,她的阿七……这个名字是一道永远无法消弭的伤疤,它烂在心尖, 痛在骨髓, 至死方休。


沈玹说:奈何桥上几十年,沈七等得起。


可是, 她快等不起了。


她带着沈七的牌位回到青州, 回到他儿时生长的地方,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带着沈七的气息,光是一句琵琶小调,便令她失了魂魄,只想放声痛哭。但过了很久她才发现,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。


见没有客人,琵琶女已收起了琵琶,不再唱曲,转身掀开红纱帘进了屋。


玉蔻举着纸伞在陌生的街头站了许久,许久,才抬手抹了抹眼睛。


再睁眼时,一只白皙的手递过来一方手帕,而手帕的主人正担忧地望着她,温和的眼睛里难掩心疼:“玉蔻姑娘,你怎么了?”


那一瞬间,玉蔻恍惚的以为自己看到了沈七,可定睛一看,那又不是沈七。


沈七是苦难的,卑微的,怯懦的,不该是这般锦衣玉食的模样,还有小厮贴身伺候,相貌也大相径庭,若说唯一相似的,就是这双眼睛了。


这位公子大概多病体寒,初春之时仍披着白狐裘的斗篷,更衬得面容俊秀白皙,点墨似的眼睛温柔无比。


——他的眼睛和阿七的眼睛一样,清澈纯净,会倒映出她的模样。


玉蔻记得他,在京师街上有过一面之缘,之后就不知道发了什么疯,一路跟随她到了青州。


一开始,玉蔻还怀疑他对自己别有企图,但一路上除了偶尔出手照料之外,他并未过分骚扰自己,只是远远地跟着,像是在守护一件什么求而不得的珍宝。


久而久之,玉蔻对他不再戒备,随他远远的跟着。


他说他叫苏棋,可以叫他‘阿棋’。


阿棋,阿七……还真是巧了。


玉蔻没有接他的帕子,苏棋却极有耐心地举着手,温声说:“你别怕,玉蔻姑娘,我不会伤害你的,我只是,只是……”


他‘只是’了半天,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,只得殷切地望着她:“总之,你信我。”


青州的雨,好像不那么冷了。


阿七,是我太想你了吗?为何会觉得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,残留着你的影子?


玉蔻眨了眨湿红的眼睛,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扭过头,“我一直想问,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?”


“玉蔻,我……我其实是……”


苏棋顿了顿,视线落在玉蔻鬓角所簪的白花上,眼神忽地有些空洞,半晌才很小声地问:“我……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下,你是在为谁戴孝?”


玉蔻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,横眼看他,冷声说:“这和我刚才的问题有关系吗?”


当然有关系了……


苏棋在心里苦笑,当他想起前世过往的时候,已经太晚太晚了,六年过去,玉蔻已嫁做新妇,方才见她黯然伤神,便知她对亡夫念念不忘。若苏棋在此时表明自己是‘沈七’的身份,会不会吓到玉蔻?


玉蔻已经嫁人了,再看到死而复生的他,会不会为难?


人间百味,瞬息万变,六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,遗忘太多。苏棋想,‘沈七’已经死去六年了,早已过了丧期,所以玉蔻新丧的对象不可能是沈七……


苏棋不想吓到玉蔻,也不想让玉蔻为难,所以他选择将涌到嘴边的真相用力咽下,烂在腹中。


“……我其实,是沈提督派来保护你的人。”苏棋听见自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。


“你撒谎,你不是东厂的人。”玉蔻何等聪明,怎会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?


“我……我有求于沈提督,又恰巧要来青州办事,故而沈提督才命我顺便保护你。”他垂着头磕磕巴巴,说着拙劣的谎言,手指局促地摩挲着袖边,紧张的模样一如那个惨死于瀑布之下的小太监。


这个人太违和了。玉蔻心想,明明穿着打扮是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,为何说话举止却内敛谨慎得如同一个卑微的下人?更重要的是,为何自己一看到他的眼睛,就会忍不住想要落泪?


“你要去哪儿呢,玉蔻?”


苏棋还在苦苦哀求,语气柔软得连身边的小厮都看不下去了,插嘴道:“这位小夫人,你不用这么警惕,全天下的人是坏人也不可能是我家公子。我家公子呀是真的喜欢你,从京师追到这儿来,是想对你好呢!”


“阿福,莫要胡说。”连对待多嘴僭越的下人,苏棋也是温和得不像话,轻轻说道,“我保护玉蔻是真,却不奢求喜……喜欢。”


心中莫名的绵痛,还未思及这股痛意何来,玉蔻已不自觉张嘴道:“青州周家。”


“啊……?”苏棋瞪大眼睛,显出吃惊的神情来。


玉蔻又重复了一遍:“我想去周家大宅看看。”


“噢。”苏棋不知想到了什么,眼中有诸多情愫交叠,良久才细声细语地说,“周家大宅不在那个方向,要往东街走,走到尽头,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柏树……”


“公子,你从未来过青州,又怎会知道什么周家大宅的住址啊?”小厮阿福挠着头,一脸莫名地打断苏棋。


玉蔻亦是蹙起眉头,考究地望向他。


苏棋霎时脸色一白,有些慌张道:“我、我听别人说的,青州周、周家很有名……”


这个人还真是不擅长撒谎。玉蔻没多问,只是平静的说:“多谢。”


在玉蔻看不见的地方,苏棋长松了一口气。


周家的旧宅本被抄没了,成为了一片残垣废墟,但沈玹坐上东厂提督之位后,就暗中命人将周宅重新修葺振兴,供着周家的灵位。


玉蔻在周宅住了下来,将沈七的灵位放入在那一排排灵位的最前端,燃上了长明灯。


苏棋也买下了周家旁边的小院子。


小厮阿福很不解,撇着嘴对苏棋说:“公子,你喜欢上一个刚丧夫的寡妇也就罢了,难道还真要离开苏家那个金窝银窝,一辈子住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啊?老爷都写了好几封家书催你回家了,咱们再不回去,老爷该生气啦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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