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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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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区门口那棵参天大树,被撞得哗哗啦啦地下起了树叶雨,遮天蔽日。


流畅的前盖已经完全变了形,浓烟从破损的车身不断冒出,车祸现场的狼狈和可怕,一览无遗。


简隋英只觉得双腿发软。他几乎是动用起全身的力气,才跑到了车旁边,看着扭曲的车身,慢慢瘪下去的安全气囊,以及一身是血,生死不知的简隋林,他几乎跪在地上。任何恩怨是非,在真正的生死面前,都显得如此渺小。


有人慌慌张张地喊着叫救护车的,把他的神智拉回了现实。


车前头已经着火,时间是争分夺秒。


简隋英伸手去拉车门,金属的高温让他本能地缩回了手。他咬着牙重新去握把手。但他的手还没碰到车门,一只手已经率先握住了滚烫的金属,皮肉烧焦的味道即使是在浓烟中,依然易于分辨。


李玉痛得大喊了一声,用力去拽车门,撞击时车门已经自动解锁,但是车门完全变形了,死死地卡住,无论怎么拽都只能打开一条仅仅够伸进胳膊的细缝。此时李玉的手已经烫出了脓血。


简隋英喊道:“砸玻璃!”


李玉脱下衣服缠在拳头上,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击向车玻璃。


车窗如蜘蛛网一般碎裂开来,俩人连砸带踹,终于把整块玻璃给弄碎了。


李玉探进车里,在简隋英的帮助下,把一身是血的简隋林给慢慢抱了出来,幸好他并没有被卡住。俩人把简隋林弄出来之后,手臂都被车玻璃划出了口子,不住地淌着血。然而这些伤跟简隋林的惨状比起来,简直微不足道。


救护车很快就到了,简隋林被抬上车后,简隋英是被李玉和一个医护人员搀上车的。简隋英一辈子都没法忘记这一刻。那种直面死亡的巨大恐惧,让他几乎无法自己走路。


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血,看着李玉身上的血,看着昏迷不醒的简隋林,他强迫自己冷静,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分分秒秒。


简隋英到了医院之后,已经镇定下来了。


简隋林被推进手术室之后,他和李玉站在手术室外面,相对无言。他满脑子都是如何给他爸打这个电话,以及如何处理简隋林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。


最糟糕的结果,就是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弟弟。他即使再恨小林子,也没有办法接受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,何况那是他亲弟弟。


只要能保住一条命。简隋英只希望至少能保住他一条命。


李玉也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。


简隋林是认真地想要他命,如果简隋英不冲出来,简隋林绝对不会调转方向盘,那么现在被推进手术室的就是他自己。


简隋林对简隋英的执念有多深,他已经彻底了解了,而他也明白,亲兄弟永远都是亲兄弟,即使简隋英对简隋林避如蛇蝎,危急关头也不会放下他不管。


他是为了简隋英才去救人,但他希望简隋林永远也别从手术室出来。一个玷污他至爱,并且想要杀了他的人,他无法期盼他能活下去。但他同时也害怕,他害怕简隋林如果真的没了,简隋英恐怕一辈子也无法释怀。


他万万没有想到,他们三人会走到今天的困境,那种悲伤和无力感,充盈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。他看不到他和简隋英的未来,他害怕和简隋英越走越远,他不知道这种形同陌路的关系,何时才能看到转圜的曙光。


就在他为能稍微靠近简隋英而窃喜的时候,又出了这种事,他几乎要绝望了。看着一身血污的简隋英焦躁得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,被汗水沾湿的碎发贴在额头上,整个人明显的萎靡,他心痛得更加厉害。


他对于简隋林做出这种极端的举动,一点都不感到意外。


求而不得究竟有多痛苦,他比谁都清楚,那种看着自己爱的人越走越远的绝望,能把人变得彻底的疯狂。


简隋英这样的人,太让人无法自拔,如果自己换成今天的简隋林,恐怕也……


正在俩人在原地不知所措时,两个护士走了过来,要求他们包扎伤口。


简隋英处于沉思状态,不听人说话,也不动弹,小护士最后没办法,把他推走了。


李玉的手掌烧伤比较严重,先被带去消毒了。他心里的东西太多,完全没感觉到疼,等到反应过劲儿来,才发现手掌已经肿成两个大,几乎不听使唤了。


等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口,重新回到手术室外的时候,简隋林的爸妈都已经到了。


赵妍哭得浑身直抖,已经发不出声音了,简东远坐在长椅上,不停地抹眼泪,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多岁。


简隋英沉默地靠墙站着,低着头,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拿着烟的手,依然微微地颤抖。


李玉挣扎了一下,还是走了过去。


赵妍看到他,就哭着过来拽住他:“李玉,李玉,你告诉阿姨,你跟阿姨说实话,究竟怎么回事,啊?怎么回事!”


赵妍一直对他不错,此时此刻,李玉没办法用冷漠对付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,他只能拍着她的胳膊安慰她:“阿姨,你过来。”


简隋英抬眼看了他一下,李玉回给他一个复杂的眼神。


他心里也没底,不知道如何和赵妍解释。她不知道这其中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,他如何告诉她,她的儿子本来是要开车撞他,但是为了闪避简隋英,自己撞到了树上。


俩人走过转角,赵妍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,就像在攀着一根救命稻草,她哭着说:“李玉,你说实话,你说实话。他好好的,他刚出院,他怎么会出车祸?”


李玉沉声道:“阿姨,你别瞎想,我和简哥都在场,但这件事和简哥没有关系。”


赵妍满是泪水的脸怔愣地看着他,半晌,她道:“那隋林为什么……”


李玉垂下眼帘:“阿姨,我可以告诉你,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,否则对隋林不利。”


“你说。”


“隋林他……他是想撞简哥。”这已经是李玉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,这样的解释,才能息事宁人。


赵妍惊恐地瞪大眼睛。


“但是也许他临时后悔了,所以他打了方向盘,但刹车已经来不及……”


赵妍双腿一软,差点跪倒在地,还好李玉及时扶住了她。她凄切道:“我的儿子……”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。她现在悔不当初,从小在简隋林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。她万万没有想到,简隋林能做出这样害人害己的事情,亲兄弟走到反目成仇这一步,她难辞其咎,她已经不知道该恨简隋英,还是她自己。


手术做了六个小时才结束。


简隋林目前还在昏迷,但好在他的大脑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,断了几根肋骨,腿骨骨折,还有不同程度的皮肉伤。最严重的就是内脏出血,但是就医及时,手术结果不错,不但活了下来,而且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。


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。


赵妍知道简隋林的情况之后,终于稍微放心,累得直接昏了过去。当晚上简东远也因为血压太高留院观察了。


简隋英处理完医院的事,又要应付警方的调查,忙得彻夜未眠,李玉给他买了饭回来,发现他坐在椅子上直接睡着了。


李玉把饭菜放到一边,悄悄靠坐在他旁边,轻轻把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。


俩人一身血污,形神狼狈,一看就知道经历了非常糟糕的事情,因此李玉格外珍惜和简隋英如此亲近的一分一秒。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医院发黄的墙壁,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,耳边均匀的呼吸声,让他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。


简隋英并没有睡太久,他心里太多事,眯了一会儿就醒了。醒来看到身边的李玉时,他愣了一下,似乎才发现这个人在场似的。


这三十几个小时对于他来说太难熬了,他已经忽略了很多东西,包括一直在他身边晃悠的李玉。看到那辆车冲向李玉时,自己那焦急绝望的心情,突然被他回忆了起来,他心里一阵酸涩。如果现在躺在加护病房里的是李玉,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?


他心里一动,忍不住问道:“手怎么样了?”


李玉怔了一下,哑声道:“没事。”


简隋英看了一眼他缠了厚厚绷带的手,闭了闭眼睛:“你和赵妍是怎么说的?”


“我说他本来想撞你,但是反悔了。”李玉想了想,补充道,“她相信了。”


简隋英点了点头,沉声道:“不管怎么样,得谢谢你。”


李玉苦涩道:“我只是不愿意你伤心。”


简隋英躲开他直白的眼神,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背过身去:“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

李玉也跟着站了起来:“我在这里陪你,看能帮上……”


“你帮不上什么忙,回去吧,如果他能醒过来,也不会想看到你,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他。”


李玉嘴唇微微颤抖着,简隋英给予他的这个背影,充满了生硬的拒绝,让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。


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简隋英。


简隋英身体僵了僵,但这回他没有推开李玉,他现在分不出力气去和李玉计较。


“简哥,你别赶我走,我不能离开,尤其是现在,我要问清楚。”


“问什么?”


李玉收紧手臂,把脸埋在他脖颈间贪婪地呼吸着:“我要问你,为什么要救我,你是不是还爱我?”


简隋英深深吸了口气:“李玉……”


“别说其他的,我只想知道这个。简哥,你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,你承认吧,你还爱我,你为什么不能承认。”李玉的语气中充满了渴望,“我求你了,你承认吧,只要你承认,你让我现在去死都行。”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对于简隋英的回应,他又期待,又恐惧。


简隋英忍着心痛,艰涩地说:“李玉,我现在没劲儿和你争辩什么了。我爱你又怎么样呢,我又不靠这玩意儿吃饭,没有我又不会缺胳膊少腿儿。我是个生意人,一次赔本儿买卖就够我受的了,我不会再做第二次,就像一个东西我再喜欢,我他妈负担不起,我干脆不要了。李玉,发生这么多事后,咱们没有心平气和地谈过一次,今天在这种不能大声喧哗的地方,我正好跟你说句心里话。”


李玉突然害怕起来,他紧紧搂住简隋英的腰,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,他搂着这个人的腰,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,懒懒地看着他刮胡子,和他聊天。那个时候甜蜜的分分秒秒,他愿意拿一切去换。


简隋英空洞的眼神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医院走廊,心如死灰:“咱们不可能了,现在不可能,以后也不可能。我不是个大方的人,只要一想到你对我做的那些事,我就觉得我要是原谅你,就是对不起我自己,我这个人最自私,我不能对不起我自己。再说,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,我不想再把精力浪费在你身上,费心去猜你在想什么,你会不会又害我?俩人在一起,不过图个开心,我再喜欢你,我想到你就一脑门子烦心事儿,我跟你在一起是何苦呢?”


李玉哽咽道:“可我不会再害你,我一定会……”


“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,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,我也没有义务让你反悔。我这辈子最大的宽容和退让,都给了你李玉,结果你还是辜负我。你要是还对我有点儿感情,你就别再来烦我了。我现在过得挺好挺顺心的,你别再出现,我的心情就能好点儿。”简隋英说这段话的时候,真有种心在淌血的感觉,可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。


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操蛋的事情,昨天那惊险的一幕,还是让他没办法再蒙蔽自己。他就是这么贱,他恨李玉,恨得咬牙切齿。可对他的喜爱,也从来没有停止。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重情义的人,也不知道在李玉身上着了什么魔,能对一个人执着到这种程度。这让他又厌恶,又恐惧。所以他要离李玉远远儿的,最好永远别见,这样才能避免他再次丢人现眼,沦为别人的笑柄。


爱情不是他的必需品,他不能为这个把自己的尊严和生活再次搭进去。他得承认,他输不起了。


李玉又一次哭了。


简隋英的肩膀被浸湿了,他能尝到那眼泪里的绝望。


李玉感受到了简隋英要和他一刀两断的决心,他没有办法再抱着侥幸的心理,期望简隋英能软化,能再转身看看他,能重新回到他身边。他连拿幻想安慰自己都已经不能了。


简隋英说得太清楚,不留余地,不给他臆想的空间,不让他自欺欺人。他们彻底结束了,简隋英表达得不能再明白,态度不能再坚决。


李玉没有办法不哭,他已经被悲伤和痛苦淹没,即使他紧紧抱着这个人,他的心却远得他无法企及。


他已经彻底失去简隋英了。


他和简隋林明争暗斗,最终致反目成仇,忙活了这么一大圈,落得一身狼狈,却谁也没有得到这个人,这真是莫大的讽刺,也是上天给他们最大的惩罚。


李玉只有二十一岁,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消解这样巨大的悲伤,只能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抱着简隋英,不再伪装,不再算计,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。哭他的感情,哭他的错误,哭他的悔恨,哭他的得失。


简隋英感觉到眼角渐渐湿润,便奋力睁大了眼睛,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。耳边的抽泣声和肩头的湿润,仿佛把他的心都给打透了。


李玉走了,没有再联系他,也没有再在医院出现过。


简隋林在昏迷了四天之后醒过来了,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见简隋英。


简隋英并不感到意外,他放下手头的工作,开车去了医院。


简隋林二次入院,把简东远也打击得住了院,简隋英无奈之下,只好重新接管了已经卖给简隋林的他从前的公司。事出意外,他已经无暇去抱怨,他只知道作为简家的长房长孙,作为一个男人,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,越是危难的时候,越需要能肩负起一切的人出头。


家里的事,他还瞒着爷爷和一众亲戚,只有他两个叔叔知道情况。


公司和家里的负担,一下子又落到了简隋英身上。同时兼顾着三个公司的运营,对于简隋英来说,无论是精力上,还是资金上,都有相当大的压力,他忙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。


简隋林能顺利醒过来,无疑让他松了口气。


简隋英在黄昏时分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,周围很安静,静得让人心里倍感压抑。他推开病房的门,看到赵妍坐在床前,翘首看着简隋林,脸上带着关怀和心痛。


屋里的俩人听到开门声,齐齐看向门口。


简隋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。


简隋林张了张嘴,小声说:“妈……”


赵妍看了简隋英一眼,站起身,从他身边走出病房,并随手带上门。


屋子里落针可闻。


最后还是简隋林先开了口,他哑声道:“哥,你过来坐。”


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简隋林,简隋英此时既感觉不到惊恐,也提不起力气怨恨,他习惯性地想掏兜里的烟,又想起来这是医院。拍了拍口袋,他抬步走到床边,坐到了赵妍刚才坐的椅子上。


简隋林脸上白得几乎找不到血色,连嘴唇都透着不正常的青灰,他看上去非常虚弱,似乎连说话都很费劲。


简隋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脸上没什么波动。


简隋林看着他的眼神,依然充满了依恋,可他知道自己必须死心了,他艰涩地开口:“哥,我知道错了,原谅我吧。”


简隋英淡道:“原谅你哪样?原谅你坑我公司,还是原谅你强jian/我,还是原谅你杀人未遂?”


你做的哪一样,值得原谅?


简隋林的眼眶湿了:“哥,我以前以为,只要能得到你,做了什么我都不后悔。但其实我早就后悔了,我宁愿你一辈子把我当弟弟,至少你还跟我说话,对我笑,愿意使唤我,而不是这么恨我。”简隋英对他的冷漠和憎恶,让他陷入了更加疯狂的境地,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爱简隋英多一些,还是恨他多一些,但是当他冲进自己的视线的时候,他知道他宁愿自己死,也不愿意让他哥受伤。


他多么想一辈子保护这个人,但他给予他的伤害,却是最深最重的。


他早就后悔了。


简隋英沉声道:“你好好养病吧,我不想给你管公司,我忙得很,你早点起来,别再增加我的负担。”


简隋林费力地伸出手,想去抓简隋英的手,却被简隋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。


简隋林哽咽道:“哥,陪我坐一会儿吧。你离我太远了,我够不到你了。就算……就算你和李玉在一起,我还是你弟弟,不要这样对我。哥,原谅我吧,求求你,原谅我吧。”


简隋英终于忍不住掏出烟点上了。他以前不那么爱抽烟,也没有瘾,只在场面上来两根。但是现在他几乎烟不离手,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,为了保持清醒,他不能老喝酒,除了抽烟,他不知道还有什么途径能纾解。


简隋林终于握住了简隋英的手,用他最大的力气死死地攥着,握得掌心出汗都不放手。


简隋英木然地坐在椅子上,任凭简隋林握着,如果不是抓住他的那只手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力道,他会以为他被一个小孩儿攥着,就像攥着必须抱着才能入睡的玩具。


他抽完烟之后,把手也抽了回来。他给了简隋林一根烟的时间,他都要为自己的仁慈而惊叹了。


他把烟扔进垃圾桶,站了起来:“记住我说的话,赶紧起来,别给我增加负担!”


简隋林忍着眼泪,手心空了,心更是一片荒芜。


简隋英走到门口的时候,突然顿了一下,他握着门把手:“我跟李玉早结束了,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。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
简隋林在医院的那段日子,简隋英着实难熬。家里家外的事,都由他一个人扛着,项目资金上巨大的缺口,逼得他几乎天天马不停蹄地去融资,舒适温暖的五月天,已经把他晒黑了。


隋林在医院无所事事,经常给他发短信,但不敢给他打电话。他一条都没有回过,也没有再去看他。


他知道等简隋林出院了,早晚还是会想要挤进他的生活,他现在实在无暇理他。


偶尔空闲的时候,他会想起李玉。自从医院一别,李玉就彻底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。他没有李玉的消息,也没有再见过他,更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李玉,这种感觉很奇怪,一个人走得这么彻底,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。


有时候简隋英会有种恍惚的错觉,觉得自己做了一场乱七八糟的梦。其实从来就没有李玉这个人,他只是工作太忙了,产生了幻觉。


只是偶尔午夜梦回,会觉得身边太空了,根本不像他简隋英该过的逍遥生活。


小朱倒是给他打过电话,在电话里装作不经意地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饭。


他当时很直接地说:“我没有时间。”他其实是真的没有时间,没有别的意思,但也许是太累了,语气比较硬,小朱在那边儿立刻就不说话了,然后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明白了。”


就算隔着遥远的距离,简隋英也能听出他的难,他立刻解释道:“你别多想,我最近是真的很忙。”


小朱轻声说:“我明白的。”


到最后简隋英也不是很确定,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,还有他究竟明白了什么,总之从那之后,小朱没有再联系过他,而他忙得也没有时间去想小朱。


简隋英从小锦衣玉食,可能这辈子也没有为钱这么发愁过,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。以前公司的项目已经启动了,眼巴巴地等着继续注资,现在公司的项目也筹划得很好,就等着资金到位,和李文逊合伙的担保公司,更是需要钱才能运作。


他现在一睁开眼睛满脑子都是上哪儿去弄钱,怎么去弄钱。


公司里还养着不少他以前的下属和职员,还有他的几个亲戚,眼看着项目就要进行不下去,面临更加严重的亏损,简隋英无奈之下,把本来准备要投入担保公司的一份资金,注入了这个项目里。


简隋英考虑得很长远,虽然暂时自己这边的生意有损失,但是如果能度过这次难关,这个项目价值肯定要大幅增长,到时候再用它去融资,就能解决很多问题。既然公司重新落到了他手里,他也不会白给人干活儿,他简隋英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,除非他捞够本儿。这样虽然解了燃眉之急,然而担保公司这块儿的缺口,他一时半会儿是真补不上了。这段时间他的反常和运营上的停滞,终于引起了李文逊的注意。


那天他在办公室和两个属下讨论项目,李文逊不请自来了。


简隋英想到最近他在资金上各种拖延,就知道他来者不善,他草草嘱咐了下属两句,就把他们打发走了,并且让新聘请的美女小秘书给李文逊倒了杯茶。


李文逊笑眯眯地看了看小秘书,又看了看他。


简隋英也笑了笑,等秘书给他们带上门,他才道:“阿文,你知道你想说什么,给我两个月时间吧,我保证把项目资金凑齐了。”


俩人虽说是多年的朋友,但是亲兄弟尚且明算账,涉及到这么大笔资金的事情,不能在情分上含糊,再说他们白纸黑字签了合同,如今已经逾期付款了,这件事情上他理亏。


李文逊抿了口茶:“隋英啊,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,我相信你的手腕和能力。你既然说两个月了,我也不跟你废话,两个月就两个月。我今天来其实也不是来催钱的,主要是想给你提个醒儿。”


“哦?提什么醒?”


李文逊表情有几分半真半假的严肃:“提醒你小心我哥那个疯子。”


简隋英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,托着下巴沉思了几秒:“我主动去找耀哥吧。”他知道李文逊说这话并不是威胁他,只是在他告诉他,他这里好打发,他哥不好打发。


京城高干圈儿里的人都知道,最牛逼的两家姓李的,一个是李玉他们家,一个是李文逊他们家,两家各俩儿子,只不过品性却是天差地别。


李玄李玉两兄弟从小是优等生,长大是精英,聪明又体面,堪称高干子弟楷模。


李文耀李文逊这两兄弟,却不太老实。李文逊不老实的程度,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,起码没有什么大是大非,无非是精明狡猾过了头,但李文耀却是个提起来就让人闹心的主儿。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投错了胎,家境如此优越,却不学好,从小就跟父母对着干,初中没毕业就去混黑社会了,到最后李家几乎跟他断绝了关系,并且放话说李文耀做出什么事都跟他们李家无关。


这个李文耀自己很混,但是对弟弟要求却特别严格,从小要求他弟弟上最好的学校,考最好的大学,成绩没考好李文逊爹妈都不舍得打,他哥先把他揍一顿。他似乎就是想把从自己身上丢掉的老李家的脸,都从自己弟弟身上挣回来。


李文逊活了二十多年,李文耀就加护了二十多年,这个世界上谁敢让李文逊吃亏,谁敢给李文逊的精英成功道路添一点儿堵,李文耀的狗鼻子都能闻得清清楚楚。


李文逊自己也阻止不了他哥,所以知道这些门道的人一般都不惹这个疯狗。


简隋英觉得与其等李文耀找到他头上来,他还不如主动去找他谈一谈,以前俩人关系还可以,拖延点儿时间应该没问题。当然,李文耀要真敢跟他撕破脸,他简隋英也不是吃素的。


李文逊摇了摇头:“不好,现在还不算难办的事,你如果去找他,他肯定要特别上心地盯着你。”


简隋英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,半晌道:“行了我明白了。你不用操心这个,耀哥我自己会解决,钱也不用担心,我自己也投进去了不少,不会做赔本儿买卖的。”


李文逊笑呵呵地说:“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,走,陪我吃饭去。”


“晚上有饭局,改天吧。”


李文逊走后,简隋英坐在椅子里,有一丝心慌。他的阵子铺得太大,如果收不回网,损失会异常惨重。但他必须放手一搏,否则结果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

第二十一章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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